天降暴雨。
在流泻的雨水之上，天空黑压压聚起一片乌云，天色凝重到叫人完全辨不出时间早晚的地步，暗沉得有些可怖。
季风气候就是有这点不好，等会儿冒雨返回事务所恐怕是有些麻烦，灵幻瞥了眼窗外被风吹得左右歪斜的树枝，在心里暗自哀叹，表面却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热茶，一边露出职业性质的礼貌微笑。
“那么，青木女士，请问您所说的灵异现象就是发生在这个房间吗？”
他以一种尽量不惹人讨厌的方式开始左右环顾。
——很明显，这是间面积不足10坪的狭窄公寓，分割出来的会客室在仅仅摆放着一张双人沙发和茶几的情况下依旧拥挤不堪。公寓主人青木仁美邀请灵幻入座后，自己也跟着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秀美的面容虽然潦草上了妆，看上去还是憔悴得诡异。除了茶水，她还从冰箱保鲜室取出几个圆滚滚的石榴放进茶几的果盘中待客，等到一切准备停当后，整个人才终于如释重负般向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除灵师倾诉起烦恼。
“是的，灵幻大师。”茶水升腾起的袅袅水汽里，青木仁美终于放开紧紧抿住的嘴唇，松口说道：“我因为工作变动的原因买下了这间公寓，两个月前刚刚搬进来居住……但是，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我。”
“嗯……一般情况来说，有没有可能是您换了新环境的原因？”灵幻新隆挑眉。
“不。绝对不是。”青木一口否决，“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陌生环境导致的错觉，特意拜托了要好的朋友陪我一起住，结果她们住进来之后，没过几天也都觉得房间里有人在偷看，让我最好检查一下是不是有变态潜入偷窥……我就在几个角落装上了摄像头。”
“您有什么发现吗？”
青木仁美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看到的画面，一下子变得脸色煞白，原本平放在双膝上的手下意识捏紧了衣摆：“我看到……墙上长出了眼睛！”
就在她脱口而出的一刹那，会客室里过于惨淡的白色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紧接着……
“轰隆——”
天空猛地爆出一声巨响，夏日雨水更加激烈地冲击起水泥钢筋浇筑出的城市。哗啦啦嘈杂的水声干扰下，灵幻新隆提取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只能看见青木女士殷红饱满的嘴唇在一张一合，仿佛鱼缸里渴食的金鱼。
她看上去极端惊恐，全身发颤，双目圆睁，泛着血丝的眼球向外凸出——说句不合时宜的话，这倒是让她更像是一条金鱼了。
“您怎么了？”灵幻新隆大声问道，不得不又凑近了一些，试图抓住对方的手臂让自己的委托人能够冷静下来。
由于是雨天，室内没有开空调，明明暴露在湿热的空气里，青木仁美的皮肤却冷得像冰一样，她反手攥紧了灵幻的手，眼睛直勾勾盯住他背后的墙面：“灵幻大师，您没有察觉到吗？就在那里，祂正在看着我们。”
完蛋，这次好像遇到真货了。
感觉一道视线落定在背后，假冒伪劣的除灵师忍不住冷汗直冒，更加迫切地想要挣脱委托人的手。青木女士依旧是那副神经质的样子，看起来细弱的双臂却出奇地有力，枷锁一样死死箍住了灵幻。
“喂喂，青木女士，您现在还清醒吗？！”
灵幻新隆不知道自己背后现在有什么东西，也不敢回头去看，只能冲着委托人大声喊叫。
眼见青木仁美没有反应，他卯足了劲儿挣扎，大幅度的肢体动作一度碰倒了茶几上零散摆放的杂物，好不容易才掰开那双手，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空间。
所幸被挣脱的青木仁美女士只是雕像般呆立在原地，并没有像恐怖片里常见的鬼怪那样扑上来追杀主人公。
“好吧，现在该通知mob来救场。”灵幻新隆喘着气心有余悸，脚下是三步并做两步，越过沙发直奔公寓出口而去，同时飞快地从西裤口袋里掏出老式手机拨号。躲避中，他的余光不由自主扫视过凌乱的地面。
“那是……石榴？”
刚刚翻倒的杂物里包含了一只塑料果盘。熟透了的红石榴连带着被打翻在地。薄薄的果皮如同人类皮肤一般皲裂开，露出内里红彤彤的瓤。密密麻麻的籽抱成团紧挨着，被灯光映得又红又亮，乳白色的种子像小小的一粒牙齿，又或者是某种蛆虫，在果肉里缓缓蠕动。
靠……那究竟是什么啊，好恶心。
灵幻新隆被莫名的好奇心牵引着，不知不觉慢下脚步。
有粒石榴籽脱开果皮落到地面上。
他的目光随之停驻在流出红色汁水的果实上。牙齿和蛆虫的联想慢慢被某种存在擦去了，那种子突然变成了瞳仁，滴溜溜转动起来。
于是开裂的石榴褪开皮，内里抱成团的、成百上千只眼睛复苏过来。
恶心，灵幻排斥地想，僵住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折下腰去够那颗熟透了的果实。
随即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来，直至溢满了口腔，他下意识咽着口水。
——但是……好像也很好吃。